朱永新：语文教育的根本：阅读和写作

日前，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联合举办了《开卷有益，阅读引领青春》的对话专场。成员朱永新、周国平就中学生阅读问题与600名高一学生及老师展开对话。参加对话的还有实验中学校长蔡晓东。

朱永新和中学生对话时说：青少年时期的阅读对我们一生的奠基作用非常重要，在这个时期才能真正形成习惯，奠定整个人生基本的基础。

下面文字根据朱永新老师的演讲整理，有删节。

语文的本来面目：“听、说、读、写”

我跟周（国平）老师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也非常愿意和他一起谈一谈语文到底是做什么？

我们所学的语文是语言和文字，最大的作用是工具性和人文性。语文的工具性为什么重要？因为它不仅仅是学习的工具，更重要的是我们生活的工具。人文同样重要，人文是所有学科都具有的东西，包括自然科学教学过程中也有它的人文系。可见语文对于一个人一生的作用都非常之大。

但是在语文教学中却没有很好的实现它的工具性，曾经有一篇文章叫《还语文的本来面目》，这个本来面目是什么？就是听说读写。

首先我们说“听”。有人教过我们怎么去听吗？我们会倾听吗？“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艺术，我们有两个耳朵，一个嘴巴，在某种程度上“听”比“说”还要重要。你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听清楚别人所表达的意思？从沟通的角度来看，如果不能准确的把握别人的意思，90%都是由于误会造成的，所以学会倾听非常重要。学会倾听的意义，还不仅仅是及时的把握别人所表达的意思，还要能够用自己的语言及时的进行总结凝练，能够清晰的复述别人的意思。

同时在人际交往中你要赢得别人的尊重，你的听的本领就显得非常重要，有些人说我在听啊，包括跟朋友交流的时候，你一边在玩手机，虽然也在听，但是你给别人传达的信息是不在听。如果你的眼睛和别人没有实际的心灵的交流，那么你尽管在听，但是你给人的信息没有表达你在听，所以说“听”是需要我们认真学习的一门艺术。

那么其次是“说”。我们和别人交往的过程中据相关统计80%是口语，流利的表达和一个人的自信心有很大的关系。我们新教育实验有一个行动----培养人的口才。为什么人的口才很重要？因为口才是通向别人心灵的第一印象，能够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思想，往往就会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美国的基础教育把沟通和表达作为它的第一重要能力来培养。其实不只是美国，无论你在任何地方，从事任何的工作，你要想和别人合作或者说服别人，你就必须要有说的能力。而且我们知道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在很大程度上，实际上是一个沟通、说服和表达的过程。所以怎么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思想？怎么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自己的观点？这些都是在我们语文教学中非常重要的。我们中国古代的教育中有敏于行而讷于言，好像只有少说话才是一个人沉稳、成熟的表现，包括我们的长者、父母和老师经常教导我们少说点话，从幼儿园开始到小学，是不鼓励学生多说话的一种教育方式。当然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主动的说话？什么时候及时的插话？这本身也是一门非常重要的艺术，它也是需要我们认真学习的。

我的五个阅读观点

下面谈我们今天的主题“读”，关于阅读我曾经写过一本书叫做《我的阅读观》，其中有五个观点：

第一个观点，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

第二个观点，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

第三个观点，一个没有阅读的学校，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教育。

第四个观点，一个书香的城市才可能成为美丽的精神家园。

第五个观点，共读、共写、共同生活，才能拥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愿景和共同的价值。

这五个观点基本上从不同的层面讲述了阅读的意义，对同学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首先弄清楚阅读对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阅读的高度成就人生的高度

阅读是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历程的重要的体现。

我们的精神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们的身体是怎么成长的？身体和我们每天的食物有很大关系，和遗传有很大关系，人的精神世界和遗传关系远远不如身体和遗传的关系那么紧密。但是人精神的成长和躯体的成长有一点是很相似的，它都和食物有关，所以费尔巴哈说过，吃什么你就会成为什么，我们的躯体和我们每天的食物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的精神其实也是如此，你读的东西构成了阅读的高度，你阅读的高度最后造成了人生的高度。

人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物质世界，一个是精神世界，我们过的也是两种生活，一种是物质生活，一种是精神生活，我们看到的风景其实也是两种风景，一种是物质的风景，一种是精神的风景。但是当今很多的人生活在一个世界上，过的是一种生活。那么怎样让自己拥有丰富的精神生活？你必须伴随着人类的精神成长的历程。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在一定程度上是整个人类发展和成熟的一个缩影。我们一个人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如果把人类几千年最伟大的思想、最伟大的智慧，成为我们所拥有，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类最伟大的智慧在哪里呢？毫无疑问就在最伟大的书里，那些最伟大的书在哪里？在你家的书架上，在图书馆里，当你没有阅读的时候，它是一堆纸躺在那里，你阅读了，它才活起来。

读什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几年来我们组织了中国一些专家制定了一个国人阅读书目，我们专门研制了一个高中生的书目、初中生的书目、小学生的书目、幼儿的书目，还专门研制了一个父母书目，为老师研制了一个老师书目。为什么这么重要？个人阅读表面上是个人化的事情，但是它对一个人的成长是非常重要，个体的阅读最终汇集成民族的阅读水平。

把全民阅读作为我们一个国家的重大战略

阅读对一个人个体精神的成长，的确是相当关键和重要的，我们要让自己的精神有高度，就必须让自己的阅读有高度。阅读对一个国家民族同样很重要，很多人都知道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在呼吁，把阅读作为一个国家战略，把全民阅读作为我们一个国家的重大战略去推崇。国家真正把一个全民的阅读水平提升了，精神境界提升了，它的创造力就会提升。所有的创新都和阅读相关，都和它的境界相关，和他本身的创造性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阅读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基础，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最优秀的民族都有着非常好的阅读背景，比如说世界上优秀人口最多的犹太人，据统计犹太人平均阅读量是每人每年62本书，我们中国人是多少？是5.18本书，前几年是4本多一点，最近这一两年有所进步。这是人家的一个零头啊，为什么它出了那么多的大家？一百年期间犹太人获得诺贝尔奖差不多是全世界的五分之一。

我们的创造性从哪里来？阅读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手段，阅读是消灭无知、贫穷和绝望的终极武器，一个国家真正要消灭无知、贫穷和绝望，阅读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说没有阅读的学校，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教育。我们新教育实验有一个最重要的行动就是阅读进校园， 17年前我们提出建设“书香校园”，在很大程度上提升学生的竞争力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我们新教育有一个实验区（随县）整个都是农村，跟着我们做了六年的新教育实验，提出一个重要的行动，大量阅读，海量阅读，我们学生的阅读量超过它整个大区的5倍以上，去年所有的学科考试，这个试验区23个初中前10名我们（随县）拿到8个，前16名我们拿到12个，所以阅读对于提升学生的学习能力和学习水平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阅读不仅是语文的事，应该是所有学科的必须

很多人都以为阅读是语文的事情，其实阅读是所有学科的必须。我最近正在组织专家研制一个学科阅读书，所有学科，每个学科选100部书，用三年的时间把这个书目研制出来，我觉得这个对提升我们整个中小学生的阅读水平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对于推动学科的发展也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为什么教育里，尤其是中小学教育阅读非常重要？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的兴趣、习惯、能力养成的最关键时期就是在中小学阶段。

一个人的一生，要走很多的路，看很多的风景。就像很多人说一生要去若干个地方，看看布达拉宫，看看长城，其实人一生有很多精神的东西，也是你一生要去看的。你一生没有看过几本最伟大的书，多少是有遗憾的。而阅读对我们一生的奠基作用非常重要，在这个时期你才能真正形成一个阅读，奠定你整个人生基本的基础。

真正的思考一定是从写作开始的

最后我们再来谈谈写作。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写作文章，说与文字打交道的人是幸福的。为什么这样说呢？文字是精神风景的要素，山水是自然风景的要素，那么文字就是精神风景的要素。文字的秀丽与壮美绝不亚于任何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曾经讲过，写作的人是文字的魔术师。的确是这样，无论是26个字母，还是中国的几千个方块字，很难想象同样的字在不同的作家笔下出现完全风格不同、境界不同的文章，这样一种组合变化，是任何化学元素都难以做到的。写作的人一定是伟大的观察者，因为写作更需要一双发现的眼睛，能够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世界，发现别人无法发现的风景。写作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智慧的思想者，写作跟思想紧密联系在一起，真正的思考一定是从写作开始的，写作是思维训练最有效的方法和路径。

我曾经在新教育早期，办过一个“朱永新保险公司”，这个保险公司是办给我们中小学老师的，其实不仅仅对老师，对我们学生也同样重要。我要求做什么呢？就是每天记录你的教学叙事，写你的课堂，写你的孩子，写你的阅读，写你的思考，每天写一千字，坚持写十年，如果不成功，我赔偿，以一赔百。结果很多老师写一年后变化让自己很吃惊，很多老师写了三年一下子全国出名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用心了，他思考了。不断写作的老师能够在写作中不断发现自我、超越自我。写作是真正让人展开思考的一个最重要的平台。

应试性的写作其实不利于学生的成长

我认为写作本身也是历史的创造者，历史不仅仅是现代客观发生事情，也是记录者眼中的历史，写作不仅仅记录着我们所处的时代，其实也记录着我们的生活，书写着我们每个人自己生命的传奇。

“读”和“写”本身是不可分割的，就像“学”和“思”，两者之间是一个非常密切的关系。在我们整个学校教育过程中，写作基本上是应试性的训练，这种应试性的写作其实是不利于我们学生真正的成长。针对这种现象，我曾经批评过现在语文教学里面关于写作，我说第一学生写作量太少，一般的一个星期能写一篇作文就不错了，我是主张学生应该每天能够写一点东西，特别是学会坚持写日记。写日记是非常好的习惯，我是从中学开始一直写到今天早晨，几十年没有断过。很多人都很奇怪怎么写那么多东西？每天我在微博上发原创的6-8个小段子，最近根据这些出了三本书，《朱永新教育感悟》、《朱永新人生感悟》、《朱永新阅读感悟》。

我在人大做了五年常委，在政协也做了五年常委，我在人大这期间，我出版了130万的书，叫《我在人大的五年》，原生态记录了中国两会故事。日常每天似乎都很普通、平凡，但是你认真记录下来，就像一颗颗小珍珠，单独看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把它串起来它可能就是一串美丽的项链。

我们一个新教育实验学校一个班从高一开始，每人有一个轮值日记，讲班级的故事，非常丰富，非常精彩，我说高中三年你们应该出一本书。中国有那么多的学校、那么多的班级，但是很少有一个学校有一个班级能够把自己的中学时代的生活每天记录下来，其实这种写作非常有意思，也是非常有价值。

曾经有一个故事让我很感动。四川的一对老夫妻，他们平常有一个习惯就是记帐，每天青菜萝卜买了多少，肉买了多少？他们记了将近70年，这个帐目被一个博物馆高价收购，为什么？因为这个帐目反映了中国人的生活史，反映了中国人的物价史，反映了中国人很多很多方面的一种内容，所以别小看我们日常生活这种看似琐碎的记录。

我一直认为阅读培养阅读，写作培养写作。你多写多读了，自然就会读了、会写了。只要你用心，一定能够不断的成长。